【原文】
後襲領丞相長史，隨太祖到漢中討張魯。太祖還，拜襲駙馬都尉〔1〕，留督漢中軍事。綏懷開導〔2〕，百姓自樂出徙洛、鄴者〔3〕，八萬餘口。夏侯淵爲劉備所沒〔4〕，軍喪元帥，將士失色。襲與張郃、郭淮糾攝諸軍事〔5〕，權宜以郃爲督〔6〕，以一衆心；三軍遂定。
太祖東還，當選留府長史〔7〕，鎮守長安，主者所選多不當。太祖令曰：「釋騏驥而不乘〔8〕，焉皇皇而更索〔9〕？」遂以襲爲留府長史，駐關中〔10〕。
時將軍許攸擁部曲〔11〕，不附太祖而有慢言〔12〕。太祖大怒，先欲伐之。羣臣多諫：「可招懷攸，共討強敵。」太祖橫刀於膝，作色不聽。襲入欲諫，太祖逆謂之曰：「吾計已定，卿勿復言！」襲曰：「若殿下計是邪，臣方助殿下成之；若殿下計非邪，雖成宜改之。殿下逆臣，令勿言之，何待下之不闡乎〔13〕？」太祖曰：「許攸慢吾，如何可置乎〔14〕！」襲曰：「殿下謂許攸何如人邪？」太祖曰：「凡人也。」襲曰：「夫惟賢知賢，惟聖知聖；凡人安能知非凡人邪？方今豺狼當路而狐狸是先〔15〕，人將謂殿下避強攻弱；進不爲勇，退不爲仁。臣聞千鈞之弩不爲鼷鼠發機〔16〕，萬石之鐘不以莛撞起音〔17〕；今區區之許攸，何足以勞神武哉？」太祖曰：「善！」遂厚撫攸，攸即歸服。
時夏侯尚暱於太子〔18〕，情好至密。襲謂尚非益友，不足殊待，以聞太祖。文帝初甚不悅，後乃追思。語在《尚傳》。其柔而不犯〔19〕，皆此類也。
【注釋】
〔1〕駙馬都尉：官名。皇帝出行時負責管理馬匹。
〔2〕綏懷：安撫。
〔3〕洛：洛陽。
〔4〕夏侯淵（？—公元 219）：傳見本書卷九。
〔5〕張郃（？—公元 231 ）：傳見本書卷十七。糾攝：督察代理。
〔6〕督：官名。多支軍隊的總指揮官。
〔7〕留府長史：官名。曹操在長安設留守府，長史負責處理府內公務。
〔8〕釋騏驥：放掉駿馬。
〔9〕皇皇：匆忙不安的樣子。索：尋找（好馬）。
〔10〕關中：地區名。範圍因時代而異，這裡指今陝西中部的渭水流域。
〔11〕許攸：這個許攸與官渡之戰時從袁紹處投奔曹操的許攸不是同一個人。部曲：本來指正規軍隊的組織單位。東漢大將軍下統五部，部之下有曲，曲之下有屯。東漢末年戰亂，軍閥和地方豪強都擁有私人武裝，這種私人武裝當時習稱爲部曲。
〔12〕慢言：不恭敬的話。
〔13〕闡：（度量的）宏大。
〔14〕置：放下不管。
〔15〕狐狸是先：先消滅狐狸。
〔16〕鈞：古代重量單位。三十斤爲一鈞。
〔17〕石：古代重量單位。一百二十斤爲一石。莛（tíng）：小竹枝、小竹片。
〔18〕夏侯尚（？—公元 225）：傳見本書卷九。暱：親近。
〔19〕不犯：不能強迫他背離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