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始，文帝爲五官將〔1〕，及平原侯植〔2〕，皆好文學。粲與北海徐幹字偉長、廣陵陳琳字孔璋、陳留阮瑀字元瑜、汝南應瑒字德璉、東平劉楨字公幹〔3〕，並見友善。〔一〕
幹爲司空軍謀祭酒、掾、屬，五官將文學〔4〕。〔二〕琳前爲何進主簿〔5〕。進欲誅諸宦官，太后不聽〔6〕；進乃召四方猛將，並使引兵向京城，欲以劫恐太后。琳諫進曰：「《易》稱『即鹿無虞〔7〕』，諺有『掩目捕雀』；夫微物尚不可欺以得志，況國之大事，其可以詐立乎？今將軍總皇威，握兵要；龍驤虎步〔8〕，高下在心。以此行事，無異於鼓洪爐以燎毛髮。但當速發雷霆，行權立斷，違經合道，天人順之；而反釋其利器，更征於他。大兵合聚，強者爲雄；所謂倒持干戈〔9〕，授人以柄；功必不成，只爲亂階〔10〕。」進不納其言，竟以取禍。琳避難冀州，袁紹使典文章〔11〕。
袁氏敗，琳歸太祖。太祖謂曰：「卿昔爲本初移書〔12〕，但可罪狀孤而已〔13〕。惡惡止其身〔14〕，何乃上及父祖邪〔15〕？」琳謝罪，太祖愛其才而不咎。
瑀少受學於蔡邕〔16〕。建安中，都護曹洪欲使掌書記〔17〕，瑀終不爲屈。
太祖並以琳、瑀爲司空軍謀祭酒，管記室〔18〕。〔三〕軍國書檄，多琳、瑀所作也。〔四〕琳徙門下督〔19〕，瑀爲倉曹掾、屬〔20〕。
【注釋】
〔1〕文帝：指魏文帝曹丕（公元 187—226）。五官將：官名。即五官中郎將。本爲皇宮衛隊分隊長之一，統領五官中郎將署的郎官。建安十六年（公元 211），漢獻帝下令任曹丕爲五官中郎將，充當丞相曹操的副手，這一官職便帶上特殊性質，而與此前的職掌不同。
〔2〕植：即曹植（公元 192—232）。曹丕的胞弟。
〔3〕北海：王國名。治所在今山東昌樂縣西。東漢制度，宗室親王的封地爲一郡，凡郡成爲親王封地就改稱爲國，郡太守也改稱爲國相。徐幹是北海國劇縣（今山東昌樂縣西）人。廣陵：郡名。治所在今江蘇揚州市西北。陳琳是廣陵郡廣陵縣（今江蘇揚州市西北）人。陳留：郡名。治所在今河南開封市東南。阮瑀是陳留郡尉氏縣（今河南尉氏縣）人。汝南：郡名。治所在今河南平輿縣西北。應瑒是汝南郡南頓縣（今河南項城西）人。東平：王國名。治所在今山東東平縣東南。劉楨是東平國寧陽縣（今山東寧陽縣西南）人。
〔4〕五官將文學：官名。是曹丕的文學侍從。曹操父子喜好文學，所以在曹丕當五官中郎將、曹植封平原侯之後，曹操特在二人的下屬官員中設置了文學一職。任職者是當時著名的文士。他們與曹丕、曹植相互唱和，共同切磋創作經驗，促成了建安時期文學創作的繁榮和文學批評理論的誕生。
〔5〕主簿：官名。當時何進任大將軍，府內下屬官員有主簿，總管府內事務。
〔6〕太后：指何太后（？—公元 189）。何進的異母妹。少帝劉辯的生母。董卓廢少帝，她被董卓毒死。傳見《後漢書》卷十下。
〔7〕即：接近。即鹿意指獵取野鹿。虞：即虞人。周代管理山林狩獵的官員。貴族進山射獵時，要靠熟悉地形的虞人幫助，才能找到獵物。要想獵取野鹿而又不要虞人幫忙，結果必然落空。句出《周易·屯卦》的爻辭。
〔8〕驤：昂首飛騰。龍驤虎步比喻威武無敵。
〔9〕干（gān）：盾牌。
〔10〕亂階：禍亂的根源。
〔11〕典文章：這裡指負責草擬公文。
〔12〕本初：袁紹的字。移：不相統屬的官員之間發送的公文。建安五年（公元 200），袁紹出動十萬大軍南下進攻曹操，行前發布檄文通知各州郡，聲討曹操。檄文由陳琳起草，全文見本書卷六《袁紹傳》裴注引《魏氏春秋》。
〔13〕罪狀孤：列舉我的罪狀。古代的王侯自稱孤。
〔14〕惡（wù）惡：憎惡邪惡。
〔15〕上及父祖：陳琳在檄文中曾抨擊曹操的父親曹嵩、祖父曹騰，所以曹操這樣說。
〔16〕受學於蔡邕：阮瑀與蔡邕同是陳留郡人，二者家鄉相距很近，所以有師生之誼。
〔17〕都護：官名。即都護將軍，是全軍的協調者。曹洪（？—公元 232）：傳見本書卷九。掌書記：主辦公文。
〔18〕記室：官署分支機構名。東漢三公府內有記室，負責起草表章和發送公文。
〔19〕門下督：官名。曹操任丞相時，府內設門下督，負責警衛丞相府門戶。
〔20〕倉曹：曹操丞相府內分支機構名。負責倉庫糧食貯存。
【裴注】
〔一〕瑒，音徒哽反。一音暢。
〔二〕《先賢行狀》曰：「幹清玄體道，六行修備；聰識洽聞，操翰成章；輕官忽祿，不耽世榮。建安中，太祖特加旌命，以疾休息。後除上艾長，又以疾不行。」
〔三〕《文士傳》曰：「太祖雅聞瑀名，辟之，不應；連見逼促，乃逃入山中。太祖使人焚山，得瑀。送至，召入。太祖時征長安，大延賓客；怒瑀，不與語，使就伎人列。瑀善解音，能鼓琴，遂撫弦而歌，因造歌曲曰：『奕奕天門開，大魏應期運。青蓋巡九州，在東西人怨。士爲知己死，女爲悅者玩。恩義苟敷暢，他人焉能亂？』爲曲既捷，音聲殊妙，當時冠坐。太祖大悅。」
臣松之按魚氏《典略》、摯虞《文章志》，並雲瑀建安初辭疾避役，不爲曹洪屈；得太祖召，即投杖而起。不得有逃入山中，焚之乃出之事也。又《典略》載：「太祖初征荊州，使瑀作書與劉備；及征馬超，又使瑀作書與韓遂。」此二書今具存。至長安之前，遂等破走，太祖始以十六年得入關耳。而張騭雲初得瑀時太祖在長安，此又乖戾。瑀以十七年卒，太祖十八年策爲魏公，而雲瑀歌舞辭稱「大魏應期運」，愈知其妄。又其辭雲「他人焉能亂」，了不成語；瑀之吐屬，必不如此。
〔四〕《典略》曰：「琳作諸書及檄，草成呈太祖。太祖先苦頭風，是日疾發；臥讀琳所作，翕然而起曰：『此愈我病。』數加厚賜。太祖嘗使瑀作書與韓遂，時太祖適近出，瑀隨從，因於馬上具草，書成呈之。太祖攬筆欲有所定，而竟不能增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