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靈帝崩〔1〕，卓擅朝政，橫恣京城。諸州郡並興義兵，欲以討卓。〔一〕堅亦舉兵。荊州刺史王叡，素遇堅無禮〔2〕；堅過，殺之。〔二〕比至南陽〔3〕，衆數萬人。南陽太守張咨聞軍至，晏然自若。〔三〕堅以牛酒禮咨〔4〕。咨明日，亦答詣堅〔5〕。酒酣，長沙主簿入白堅〔6〕：「前移南陽〔7〕，而道路不治，軍資不具〔8〕；請收主簿，推問意故〔9〕！」咨大懼，欲去；兵陳四周，不得出。有頃〔10〕，主簿復入白堅：「南陽太守稽停義兵，使賊不時討；請收出，按軍法從事〔11〕！」便牽咨於軍門斬之〔12〕。郡中震慄，無求不獲。〔四〕
前到魯陽〔13〕，與袁術相見〔14〕；術表堅行破虜將軍〔15〕，領豫州刺史〔16〕，遂治兵於魯陽城。
當進軍討卓，遣長史公仇稱將兵從事，還州督促軍糧〔17〕；施帳幔於城東門外，祖道送稱〔18〕，官屬並會。卓遣步騎數萬人逆堅〔19〕，輕騎數十先到。堅方行酒談笑〔20〕，敕部曲：「整頓行陣〔21〕，無得妄動！」後騎漸益〔22〕，堅徐罷坐〔23〕，導引入城〔24〕。乃謂左右曰：「向堅所以不即起者〔25〕，恐兵相蹈藉〔26〕，諸君不得入耳。」卓兵見堅士衆甚整，不敢攻城，乃引還。
堅移屯梁東〔27〕，大爲卓軍所攻；堅與數十騎，潰圍而出。堅常著赤罽幘〔28〕，乃脫幘，令親近將祖茂著之。卓騎爭逐茂，故堅從間道得免〔29〕。茂困迫，下馬，以幘冠冢間燒柱〔30〕，因伏草中。卓騎望見，圍繞數重；定近覺是柱〔31〕，乃去。
堅復相收兵，合戰於陽人〔32〕；大破卓軍，梟其都督華雄等〔33〕。〔五〕
【注釋】
〔1〕靈帝：即劉宏（公元 156—189）。東漢皇帝。公元 168 至 189 年在位。統治期間，任用宦官，大修宮殿，逮捕李膺等一百多黨錮人士處死，又公開標價賣官，政局惡化。公元 184 年，黃巾起義終於在全國爆發。事詳《後漢書》卷八。
〔2〕荊州：州名。當時治所在今湖南常德市東北。遇：對待。
〔3〕南陽：郡名。當時治所在今河南南陽市。
〔4〕禮咨：送禮給張咨。
〔5〕答詣：帶著禮物回訪。
〔6〕主簿：官名。當時的三公府，高級將軍軍府，以及州、郡政府中都設有主簿，主辦文書和公務。白：報告。
〔7〕移：不相統屬的官府之間發送公文，當時叫做移。這裡指長沙郡向南陽郡發送公文。
〔8〕軍資：軍用的糧食物資。
〔9〕收：逮捕。主簿：這裡指南陽郡的主簿。意故：原因。
〔10〕有頃：過了一會兒。
〔11〕按：依照。從事：處置。
〔12〕軍門：軍營大門。
〔13〕魯陽：縣名。縣治在今河南魯山縣。
〔14〕袁術（？—公元 199）：傳見本書卷六。
〔15〕表：上表朝廷（請求委任）。當時漢獻帝被董卓控制，而袁術是反董聯盟的一員，所以這裡的上表朝廷是一種託辭，實際上就是袁術自行任命。破虜將軍：官名。領兵征伐。
〔16〕領：兼任。豫州：州名。當時治所在今安徽亳（bó）州市。
〔17〕長（zhǎng）史：官名。當時三公府和高級將軍軍府設有長史，總管府內事務。將：帶領。兵從事：官名。即兵曹從事。州政府官員，負責軍務。州：這裡指豫州的治所。
〔18〕祖道：設酒宴送行。
〔19〕逆：迎戰。
〔20〕行酒：依次斟酒。
〔21〕敕：命令。部曲：部下。行（háng）陣：軍隊的隊列陣形。
〔22〕益：增加。
〔23〕罷坐：結束酒宴。
〔24〕導引：儀仗隊在前面做先導。
〔25〕向：剛才。
〔26〕蹈藉：踩踏。
〔27〕梁：縣名。縣治在今河南汝州市西。
〔28〕赤罽（jì）幘（zé）：紅色氈帽。是當時武官常戴的禮帽。
〔29〕間（jiàn ）道：小路。
〔30〕冠（guàn ）：戴在……上。
〔31〕定近：等到走近。
〔32〕陽人：地名。在今河南汝州市西北。
〔33〕都督：官名。當時有兩種含義：一是戰區各軍的總指揮官，二是領兵將軍手下的軍務助手。這裡指後者。
【裴注】
〔一〕《江表傳》曰：「堅聞之，拊膺嘆曰：『張公昔從吾言，朝廷今無此難也！』」
〔二〕按《王氏譜》：叡，字通耀。晉太保祥伯父也。
《吳錄》曰：「叡先與堅共擊零、桂賊，以堅武官，言頗輕之。及叡舉兵，欲討卓；素與武陵太守曹寅不相能，揚言當先殺寅。寅懼，詐作按行使者、光祿大夫溫毅檄，移堅；說叡罪過，令收，行刑訖，以狀上。堅即承檄勒兵，襲叡。叡聞兵至，登樓望之；遣問：『欲何爲？』堅前部答曰：『兵久戰勞苦，所得賞，不足以爲衣服。詣使君，更乞資直耳！』叡曰：『刺史豈有所吝！』便開庫藏，使自入視之，知有所遺不。兵進及樓下，叡見堅，驚曰：『兵自求賞，孫府君何以在其中？』堅曰：『被使者檄，誅君！』叡曰：『我何罪？』堅曰：『坐無所知！』叡窮迫，刮金飲之而死。」
〔三〕《英雄記》曰：「咨，字子議，潁川人。亦知名。」
《獻帝春秋》曰：「袁術表堅假中郎將。堅到南陽，移檄太守，請軍糧。咨以問綱紀，綱紀曰：『堅，鄰郡二千石；不應調發。』咨遂不與。」
〔四〕《吳歷》曰：「初，堅至南陽，咨既不給軍糧，又不肯見堅。堅欲進兵，恐有後患；乃詐得急疾，舉軍震惶；迎呼巫醫，禱祀山川。遣所親人說咨，言病困，欲以兵付咨。咨聞之，心利其兵，即將步騎五六百人，詣營省堅。堅臥與相見，無何，猝然而起；按劍罵咨，遂執斬之。」此語與本傳不同。
〔五〕《英雄記》曰：「初，堅討董卓，到梁縣之陽人。卓亦遣兵步騎五千迎之：陳郡太守胡軫爲大督護，呂布爲騎督，其餘步騎將、校、都督者甚衆。軫字文才。性急，預宣言曰：『今此行也，要當斬一青綬，乃整齊耳！』諸將聞而惡之。軍到廣成，去陽人城數十里；日暮，士馬疲極，當止宿。又本受卓節度：宿廣成，秣馬飲食；以夜進兵，投曉攻城。諸將惡憚軫，欲賊敗其事。布等宣言：『陽人城中賊已走，當追尋之；不然失之矣！』便夜進軍，城中守備甚設，不可掩襲。於是吏士饑渴，人馬甚疲；且夜至，又無塹壘。釋甲休息，而布又宣言相驚，云：『城中賊出來！』軍衆擾亂奔走，皆棄甲，失鞍馬；行十餘里，定無賊。會天明，便還，拾取兵器，欲進攻城；城守已固，穿塹已深，軫等不能攻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