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張九齡在相位，有謇諤匪躬①之誠。玄宗既在位年深，稍怠庶政。每見帝，無不極言得失。李林甫時方同列，聞帝意，陰欲中②之。時欲加朔方節度使牛仙客實封，九齡因稱其不可。甚不葉③帝意。他日，林甫請見，屢陳九齡頗懷誹謗。於時方秋，帝命高力士持白羽扇以賜，將寄意焉。九齡惶恐，因作賦以獻；又爲歸燕詩以貽林甫，其詩曰：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暫來。豈知泥滓賤，只見玉堂開。繡戶時雙入，華軒日幾回。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林甫覽之，知其必退，恚怒稍解。九齡洎④裴耀卿罷免之日，自中書至月華門，將就班列，二人鞠躬卑遜，林甫處其中，抑揚自得。觀者竊謂一雕挾兩兔。俄而詔張裴爲左右僕射⑤，罷知政事。林甫視其詔，大怒曰：「猶爲左右丞相邪？」二人趨就本班，林甫目送之。公卿已下視之，不覺股慄。（出《明皇雜錄》）
【注釋】
①謇諤匪躬：指爲君國而忠直諫諍。也作「蹇諤匪躬」。
②中：中傷。
③葉（xié）：和洽。
④洎：到，及。
⑤僕射（pú yè）：仆是「主管」的意思，古代重武，主射者掌事，故諸官之長稱僕射。唐朝時期的僕射是三省中尚書省的長官，爲唐朝時期的宰相之一。
【翻譯】
張九齡任宰相時，非常正直，有爲君爲國直言諫諍的誠心。唐玄宗在位時間長了，對於朝政就顯得有些懶怠了。張九齡每次見到皇帝，都極力地講說朝政得失。李林甫當時剛和張九齡同列。他揣摩皇帝的意思，暗地裡要中傷張九齡。當時皇帝要對朔方節度使牛仙客進行實封，張九齡說不行，這種態度特別不合皇帝心意。另一天，李林甫請見皇帝，大大地說了一番張九齡的壞話。當時正是秋天，皇帝命高力士賜給張九齡白羽扇，這裡面寄寓了皇帝的意思。張九齡十分恐慌，作了一篇賦獻給皇帝；又給李林甫寫了一首歸燕詩。這首詩的內容是：「海燕何微眇，乘春亦暫來。豈知泥滓賤，只見玉堂開。繡戶時雙入，華軒日幾回。無心與物競，鷹隼莫相猜。」李林甫一看，知道張九齡必退，憤怒才稍微緩解。張九齡到了裴耀卿被罷免那天，從中書省到月華門，站在班列之中，他們二人鞠躬時非常謙遜卑微，李林甫也在其中，傲慢自得。旁觀者偷偷議論說：「這是一雕挾兩兔。」一會兒皇帝下詔，命張九齡、裴耀卿爲左右僕射，罷掉了宰相之職。李林甫看了詔書，大怒說：「這還不是左右丞相嗎？」張、裴二人急步回到班列，李林甫目送他們，公卿以下的諸官看到李林甫這副兇相，不覺腿都哆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