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是以繪事圖色 1，文辭盡情；色糅而犬馬殊形 2，情交而雅俗異勢 3。熔范所擬 4，各有司匠 5，雖無嚴郛 6，難得逾越。然淵乎文者 7，並總羣勢 8；奇正雖反，必兼解以俱通 9；剛柔雖殊，必隨時而適用。若愛典而惡華 10，則兼通之理偏；似夏人爭弓矢，執一不可以獨射也 11。若雅鄭而共篇 12，則總一之勢離 13；是楚人鬻矛譽盾，兩難得而俱售也 14。是以括囊雜體15，功在銓別 16，宮商朱紫 17，隨勢各配。章、表、奏、議，則準的乎典雅 18；賦、頌、歌、詩，則羽儀乎清麗 19；符、檄、書、移，則楷式於明斷 20；史、論、序、注，則師範於核要 21；箴、銘、碑、誄，則體制於弘深 22；連珠、七辭，則從事於巧艷：此循體而成勢 23，隨變而立功者也。雖復契會相參 24，節文互雜 25，譬五色之錦 26，各以本採為地矣 27。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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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繪事：繪畫。
2糅：雜糅，指調配。
3交：交會。
4熔范：鑄器的模子，喻學習的對象。
5司匠：專掌各種製作的匠人，喻學習對象固有的體勢。
6郛（fú）：城郭，外城，喻界限。
7淵：深，精通。
8總：總括，統領。
9兼解以俱通：都懂得並能貫通。
10典：典雅。華：華麗。
11「似夏人」二句：據《太平御覽》卷三四七引《胡非子》：「一人曰：『吾弓良，無所用矢。』一人曰：『吾矢善，無所用弓。』羿聞之，曰：『非弓，何以往矢？非矢，何以中的？』」夏人：因羿爲夏射官，故爭弓矢者爲夏人。
12雅鄭：即雅俗。
13總一：統一。
14「是楚人」二句：《韓非子·難一》：「楚人有鬻盾與矛者，譽之曰：『吾盾之堅，物莫能陷也。』又譽其矛曰：『吾矛之利，於物無不陷也。』或曰：『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其人弗能應也。」鬻（yù）：賣。售：賣出。
15括囊：囊括，包羅。
16銓：衡量。
17宮商：五音中的宮音、商音，此指各種聲音。朱紫：指各種顏色。
18準的：以爲標準。
19羽儀：語本《易經·漸卦》：「上九，鴻漸於陸，其羽可用爲儀。」喻表率。
20楷式：法式。
21師範：學習。核：核實。要：精要。
22體制：體裁規格要求。弘深：弘大精深。
23循：沿著，依照。
24契會相參：各種體勢會合貫通。契，合。參，參錯。
25節：音節。文：文采。
26錦：色彩絢麗的絲織物。
27地：底子。
【翻譯】
因此繪畫圖繪顏色，文辭充分表現情感；顏色調配後畫出犬馬的不同形象，情感交會後寫出的文章雅俗各異。寫作上仿效模擬的對象不同，作品的風格也不同，雖然其間並無嚴格的界限，但也難以超越。然而深通文章寫作的人，能夠全面掌握各種風格；奇和正雖然相反，必定都能理解並融會貫通；剛健和柔婉雖然有別，一定會隨時合適地運用。如果愛好典雅而厭惡華麗，那麼在全面貫通方面就有偏差，就像夏朝有兩人爭論到底弓重要還是箭重要，卻不知拿著其中之一都是無法單獨施射的。如果雅俗共同出現於一篇文章，那麼統一的風格就不能形成；這就如楚人賣矛和盾時的稱譽自相對立，結果兩樣東西都難以賣出。因此要兼長各種文體風格，功夫在于衡量辨別，就如音樂要辨宮商五音、色彩要分朱紫等色，隨著文體的固有態勢特點而配上相應的風格。章、表、奏、議，要以典雅爲標準；賦、頌、歌、詩，要以清麗爲表率；符、檄、書、移，應以明確決斷爲法式；史、論、序、注，應學習核實精要；箴、銘、碑、誄，體制規格在於弘大精深；連珠、七辭，應該追求巧妙艷麗：這些都是依照體裁而形成相應的文勢，隨著變化而獲得功效的。雖說各種文體風格會合貫通，音節文采互相錯雜，但好比五彩的錦緞，仍須以各自的本色爲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