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聲有飛沈 1，響有雙疊 2。雙聲隔字而每舛 3，疊韻離句而必睽 4；沈則響發而斷，飛則聲揚不還，並轆轤交往 5，逆鱗相比 6，迕其際會 7，則往蹇來連 8，其爲疾病，亦文家之吃也 9。夫吃文爲患，生於好詭 10，逐新趣異 11，故喉脣糾紛 12；將欲解結，務在剛斷。左礙而尋右 13，末滯而討前 14，則聲轉於吻15，玲玲如振玉 16；辭靡於耳 17，累累如貫珠矣 18。是以聲畫妍蚩 19，寄在吟詠，滋味流於下句 20，氣力窮於和韻 21。異音相從謂之和 22，同聲相應謂之韻 23。韻氣一定 24，則餘聲易遣 25；和體抑揚 26，故遺響難契 27。屬筆易巧 28，選和至難 29；綴文難精 30，而作韻甚易。雖纖毫曲變 31，非可縷言 32，然振其大綱 33，不出茲論。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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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飛：飛聲，大致指平聲。沈：同「沉」。沉聲，大致指上、去、入三聲，即後世所謂的仄聲。
2雙：雙聲。疊：疊韻。
3舛（chuǎn）：不合。
4離句：隔句。睽（kuí）：違背。
5轆轤（lù lú）：井上汲水的工具。喻循環。交往：交替往還，指交錯。
6逆鱗：龍的喉下不可觸犯的鱗片，此泛指鱗片。比：並列，排列。
7迕（wǔ）：違背。際會：配合。
8往蹇（jiǎn）來連：語出《周易·蹇卦》，意謂往來困難。蹇，困難。連，不順利。
9吃：口吃。
10詭：怪異。
11趣：同「趨」。
12糾紛：不順口。
13礙：阻礙。
14滯：阻滯。討：研究。
15吻：口吻。
16玲玲：玉相擊發出的聲音。
17靡：柔弱，此指聲音美妙。
18累累：形容聯貫成串的樣子。
19聲畫：語出揚雄《法言·問神》，原指心聲、心畫，即語言文字，此指文章聲韻。妍蚩（chī）：好壞。
20滋味：韻味。下句：遣詞造句。
21氣力：氣骨，此指作品的風貌。窮：盡。
22異音：主要指飛聲和沉聲，即不同聲調，也包括雙聲、疊韻。相從：相配合交替。
23同聲：指同韻字。相應，在不同的句尾相呼應。
24韻氣：即所押的韻。
25餘聲：其餘韻腳。
26抑揚：高低。
27遺響：指聲調。契：合。
28屬筆：指寫作無韻之文。
29至：極。
30綴文：指寫作有韻之文。
31纖毫：細微。曲：曲折。
32縷（lǚ）言：詳細敘述。縷，細線。
33振：舉。大綱：大體，大致要求。
【翻譯】
所有字的聲音分飛和沉兩種，還有雙聲和疊韻。雙聲字被隔開常常不協調，疊韻字分在兩處，必定不和諧；都用沉聲字，發音就像斷了一樣，都用飛聲字，聲音上揚而不迴轉，要像轆轤那樣循環交替地運用，如鱗片那樣緊密排列，如果這些不能正確地配合，那麼讀起來前後都不順口，有這樣的毛病，就像作者患有口吃一樣。作文口吃的毛病，在於喜好怪異，追逐新奇，所以讀起來不順口；要想去除這種毛病，務必堅決斷絕這種僻好。左面受阻就從右面想辦法，後面不通就疏通前面，那樣聲韻就能流轉於口吻，像振動玉器發出玲玲聲響；辭句悅耳動聽，有如成串的珠子圓轉流麗。因此作品聲韻的好壞，寄托在吟詠之中，作品的韻味體現在字句的安排上，作品的風貌全在字音的和諧與叶韻。不同聲調的字相交替並安排好雙聲、疊韻叫做和諧，同韻字在不同的句尾相呼應叫做叶韻。叶韻，一旦確定所用之韻，其餘的韻腳便易於安排；和諧，則要求有抑揚變化，所以聲調難以合乎要求。創作無韻之文容易寫好，但要聲調和諧卻極困難；寫作有韻之文難以精巧，但叶韻卻很容易。雖然聲律上細微曲折的變化，無法一一細說，然而舉出它的大致要求，則不出上述所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