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夫銓序一文爲易 1，彌綸羣言爲難 2。雖復輕采毛髮 3，深極骨髓 4，或有曲意密源 5，似近而遠，辭所不載 6，亦不可勝數矣。及其品列成文，有同乎舊談者，非雷同也，勢自不可異也。有異乎前論者，非苟異也，理自不可同也。同之與異，不屑古今 7，擘肌分理 8，唯務折衷 9。按轡文雅之場 10，環絡藻繪之府 11，亦幾乎備矣。但言不盡意 12，聖人所難；識在瓶管 13，何能矩矱 14？茫茫往代15，既沈予聞 16；眇眇來世 17，倘塵彼觀也 18。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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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銓序：此指評定。銓，衡量。序，排次序。
2彌綸：意謂綜合組織，系統評述。
3毛髮：喻寫作中的枝節問題。
4骨髓：喻寫作中的根本問題。
5曲意密源：曲折的意旨，隱密的根源。
6辭所不載：指書中未能加以論述。
7不屑：不管，不顧。
8擘（bò）肌分理：深入細緻地加以分析。擘，剖，分開。理，肌肉的紋理。
9折衷：持論中正，無所偏頗。
10按轡（pèi）：扣緊馬繮，使馬緩行。轡，馬繮。
11環絡：拉著馬籠頭環行。絡，馬籠頭。府：府庫。
12言不盡意：語出《易傳·繫辭上》「書不盡言，言不盡意」，意爲語言不能完全表達意思。
13識在瓶管：《左傳·昭公七年》：「雖有挈瓶之知，守不假器。」又《莊子·秋水》：「是直用管窺天，用錐指地也，不亦小乎？」皆形容識見狹小。
14矩矱（huò）：規矩，法度。
15往代：前代。
16既沈予聞：語本《戰國策·趙策上》「學者沈於所聞」，這裡說自己沉浸在前人的著述之中。沈，同「沉」。聞，指所聞見前人的觀點。
17眇眇（miǎo）：遙遠。
18倘：或許。塵：汙，意爲髒了別人的眼睛。這裡是劉勰自謙。彼：指後人。
【翻譯】
衡量評定一篇作品較爲容易，而要綜合系統地評價許多作品就較困難了。雖然涉及了寫作的枝節方面，又深入研究了寫作的根本問題，但仍有一些曲折隱微的意思，看似淺近，實際很深奧，本書中沒有加以論述，這種情況也多不勝數。至於品評論列的內容，有的和以往的觀點相同，那不是有意雷同，實在是不能不同。有的和前人的論點相異，也不是隨意標新立異，實在是按道理無法與之相同。無論是相同還是相異，都不在乎是古人還是今人的觀點，只求深入分析，得出穩妥無偏的結論。巡視創作的領域，考察文章的園地，所論述的也幾乎完備了。但是語言不能全部表達心中的意思，連聖人對此也感到困難；何況我的見識狹隘，怎能創立寫作的法度呢？回溯悠遠的往古，已經使我沉浸於前人著述中而獲益非淺；想望遙遠的未來，這部書也許能夠留存並供人一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