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經］
四年春〔1〕，王二月，莒人伐杞〔2〕，取牟婁〔3〕。
戊申，衛州吁弒其君完〔4〕。
夏，公及宋公遇於清〔5〕。
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6〕。
秋，翬帥師會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7〕。
九月，衛人殺州吁於濮〔8〕。
冬十有二月，衛人立晉〔9〕。
【注釋】
〔1〕四年：公元前719年。
〔2〕杞：國名，姒氏，伯爵，始封雍丘，即今河南杞縣。後多次遷封。時居青州，近莒國。
〔3〕牟婁：杞邑。在今山東諸城縣。
〔4〕州吁：衛莊公庶子，衛桓公異母弟。
弒：以下殺上曰「弒」。完：衛桓公。
〔5〕宋公：宋殤公與夷。遇：臨時定期，簡化禮節相見，稱遇。清：衛邑，在今山東東阿縣北。
〔6〕陳侯：陳桓公。蔡：國名，姬姓，侯爵，始封河南上蔡。
〔7〕翬：公子翬，魯大夫。不稱他爲公子，是因爲他出兵不出於魯君之命。
〔8〕濮：河名，在陳國，流經今河南。
〔9〕晉：公子晉，立爲衛宣公。
【原文】
［傳］
四年春，衛州吁弒桓公而立。公與宋公爲會，將尋宿之盟〔1〕。未及期，衛人來告亂。夏，公及宋公遇於清。
【注釋】
〔1〕宿之盟：事在隱公元年。
【原文】
宋殤公之即位也，公子馮出奔鄭，鄭人慾納之〔1〕。及衛州吁立，將修先君之怨於鄭〔2〕，而求寵於諸侯以和其民〔3〕，使告於宋曰：「君若伐鄭以除君害，君爲主，敝邑以賦與陳、蔡從〔4〕，則衛國之願也。」宋人許之。於是〔5〕，陳、蔡方睦於衛，故宋公、陳侯、蔡人、衛人伐鄭，圍其東門，五日而還。
【注釋】
〔1〕納之：送公子馮回國爲君。
〔2〕先君之怨：指前代國君結下的怨仇。
〔3〕求寵：討好。和其民：使君民關係和協，即安定百姓。
〔4〕賦：兵賦，指作戰所需的人力財物。
〔5〕於是：在這時候。
【原文】
公問於衆仲曰〔1〕：「衛州吁其成乎？」對曰：「臣聞以德和民，不聞以亂。以亂，猶治絲而棼之也〔2〕。夫州吁，阻兵而安忍〔3〕。阻兵無衆〔4〕，安忍無親，衆叛親離，難以濟矣。夫兵猶火也，弗戢〔5〕，將自焚也。夫州吁弒其君而虐用其民〔6〕，於是乎不務令德〔7〕，而欲以亂成，必不免矣。」
【注釋】
〔1〕衆仲：魯大夫。
〔2〕治絲：把絲理清。棼：紛亂。
〔3〕阻兵：倚仗武力。安忍：安於殘忍。
〔4〕無衆：失去民衆。
〔5〕戢（jí）：停止，收藏。此指控制，收斂。
〔6〕虐用：暴虐地使用。
〔7〕務：致力。令德：美好的德行。
【原文】
秋，諸侯復伐鄭。宋公使來乞師，公辭之。羽父請以師會之〔1〕，公弗許，固請而行。故書曰「翬帥師」，疾之也〔2〕。諸侯之師敗鄭徒兵〔3〕，取其禾而還。
【注釋】
〔1〕羽父：即公子翬。
〔2〕疾：憎惡。
〔3〕徒兵：步兵。
【原文】
州吁未能和其民，厚問定君於石子〔1〕。石子曰：「王覲爲可〔2〕。」曰：「何以得覲？」曰：「陳桓公方有寵於王，陳、衛方睦，若朝陳使請〔3〕，必可得也。」厚從州吁如陳。石碏使告於陳曰：「衛國褊小，老夫耄矣〔4〕，無能爲也。此二人者，實弒寡君，敢即圖之。」陳人執之而請蒞於衛〔5〕。九月，衛人使右宰丑蒞殺州吁於濮〔6〕，石碏使其宰獳羊肩蒞殺石厚於陳〔7〕。
君子曰：「石碏，純臣也〔8〕，惡州吁而厚與焉〔9〕。『大義滅親』，其是之謂乎！」
【注釋】
〔1〕厚：石厚，衛臣。
定君：穩定州吁國君的地位。石子：石碏，石厚的父親。
〔2〕王覲：朝見周天子。依例，周天子同意某諸侯朝見，某諸侯便取得合法身份。
〔3〕朝：當時諸侯相會亦可稱朝。
〔4〕耄：八十歲。此指年老。
〔5〕蒞：臨，到。
〔6〕右宰丑：右宰是官名，丑是人名。
〔7〕宰：家臣之長。
〔8〕純臣：純粹、忠誠不二的臣子。
〔9〕與焉：參與，一起。
【原文】
衛人逆公子晉於邢〔1〕。冬十二月，宣公即位。書曰「衛人立晉」，衆也〔2〕。
【注釋】
〔1〕逆：迎接。邢：國名，姬姓，侯爵。地在今河北邢台縣。
〔2〕衆也：按公子晉不當即位，石碏立之，符合大衆的願望，所以《春秋》書「衛人立晉」，稱人是因爲其得衆。詳《公羊傳》。
【翻譯】
［經］
四年春，周曆二月，莒國人攻打杞國，占領牟婁。
戊申，衛州吁殺害他的國君完。
夏，隱公與宋殤公草草相會於清地。
宋殤公、陳桓公、蔡國人、衛國人攻打鄭國。
秋，公子翬領兵會合宋殤公、陳桓公、蔡國人、衛國人攻打鄭國。
九月，衛國人在濮地殺死州吁。
冬十二月，衛國人立公子晉爲君。
［傳］
四年春，衛州吁殺害桓公自立爲君。隱公與宋殤公會見，打算重敘在宿地會盟的友情。預定的日子沒到，衛國人來報告國內發生叛亂。夏，隱公與宋殤公在清地草草相會。
宋殤公即君位時，公子馮逃亡到鄭國，鄭國人打算送公子馮回國爲君。等到衛州吁自立爲君，準備向鄭國報復上代君主結下的怨仇，以此來討好諸侯，使君民關係和協，派人到宋國去對宋殤公說：「您如果要攻打鄭國用以除掉對您有害的公子馮，您作爲主力，我衛國提供軍費兵力而和陳、蔡二國作爲屬軍，這是我們衛國的願望。」宋國答應了州吁。這時候，陳國、蔡國正和衛國友好，因此宋殤公、陳桓公、蔡國人、衛國人攻打鄭國，圍住了鄭國都城的東門，五天以後才撤兵。
魯隱公問衆仲說：「衛國的州吁會成功嗎？」衆仲回答說：「臣子聽說用德行來使君民和協，沒聽說過用戰亂的。用亂，就等於要理清絲緒而反而去弄亂。這個州吁，倚仗武力而安於殘忍。倚仗武力就會失去民衆，安於殘忍就會沒有親信的人。民衆背叛，親信離去，難以成功了。用兵就像用火一樣，不收斂控制，將會焚燒自己。州吁殺了他的國君，又暴虐地使用他的民衆，這樣子不致力於建立美好的德行，反而想通過戰亂取得成功，他一定不能免於禍害了。」
秋，諸侯再次攻打鄭國。宋殤公派人來我國要求出兵，隱公拒絕了。公子翬請求出兵與諸侯會合，隱公不答應，公子翬執意請求後帶兵去了。所以《春秋》記載說「翬帥師」，是對他表示憎惡。諸侯的軍隊打敗了鄭國的步兵，割取了鄭國的穀子後回兵。
州吁沒有能與百姓關係和協，石厚向石碏請教穩定州吁國君地位的辦法。石碏說：「去朝見周天子就可以了。」石厚問：「怎樣才能夠去朝見？」石碏說：「陳桓公正得到周天子的寵幸，陳國與衛國正和睦，如去拜會陳桓公請他向天子請求，一定能達到目的。」石厚跟隨州吁一起去陳國。石碏派人告訴陳國說：「衛國地方狹小，我老頭子年齡大了，不能做什麼了。這兩個人就是殺我國國君的人，敢向你們請求乘此機會設法除掉他們。」陳國人把他們抓起來，而請衛國派人到陳國來處置他們。九月，衛國派右宰丑到陳國去在濮地殺了州吁，石碏派他的家臣主管獳羊肩到陳國去殺了石厚。
君子說：「石碏是個忠誠不二的臣子，憎恨州吁，同時也連帶把石厚殺了。『大義滅親』，說的就是這樣的人吧！」
衛國人到邢國去迎接公子晉。冬十二月，衛宣公即位。《春秋》載「衛國人立公子晉爲君」，是因爲是出於大衆的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