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若夫宮商大和 1，譬諸吹籥 2；翻回取均 3，頗似調瑟 4。瑟資移柱 5，故有時而乖貳 6；籥含定管 7，故無往而不壹 8。陳思、潘岳 9，吹籥之調也；陸機、左思 10，瑟柱之和也。概舉而推，可以類見。又詩人綜韻 11，率多清切 12，《楚辭》辭楚 13，故訛韻實繁 14。及張華論韻，謂士衡多楚15，《文賦》亦稱取足不易 16，可謂銜靈均之餘聲 17，失黃鐘之正響也 18。凡切韻之動 19，勢若轉圜 20，訛音之作，甚於枘方 21，免乎枘方，則無大過矣。練才洞鑒 22，剖字鑽響；疏識闊略 23，隨音所遇，若長風之過籟 24，南郭之吹竽耳 25。古之佩玉，左宮右徵 26，以節其步，聲不失序 27。音以律文 28，豈可忽哉？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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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宮商：指音律。大和：自然和諧。
2籥（yuè）：一種像笛的管樂器。
3翻回取均：謂反覆求得聲律調和。均：調和。
4瑟（sè）：弦樂器，有二十五弦。
5資：靠。柱：琴、瑟等弦樂器上系弦之木。
6乖貳：乖離。
7籥含定管：籥管上的孔是固定的。
8無往而不壹：無論怎樣吹，發出的音總是一定的。
9陳思：三國魏作家曹植，封陳王，諡思。潘岳：西晉作家。
10陸機：西晉作家。左思：西晉作家。
11詩人：指《詩經》的作者。綜韻：運用音韻。
12率：通常。清切：指音韻清楚準確。
13辭楚：用楚地方言。
14訛韻：錯亂之韻。
15「及張華」二句：陸機之弟陸雲《與兄平原書》：「張公（張華）語云云：兄文故自楚。」張華：西晉作家。士衡：陸機的字。多楚：多有楚地方言音韻。
16「《文賦》」句：《文賦》：「亮功多而累寡，故取足而不易。」原謂篇有警策語就能功多而過少，所以取以成篇而不能改易。劉勰引此言陸機多楚音而不能改易。《文賦》：陸機所作的論文之賦。易：改變。
17銜：含，指繼承。靈均：屈原的字。
18黃鐘：正聲。此指《詩經》的音韻。
19切韻：聲韻切合，即和諧。動：運用。
20轉圜（huán）：圓轉。
21甚：超過。枘（ruì）方：語本宋玉《九辯》「圓鑿而方枘兮，吾固知其鉏鋙而難入」，說方的榫頭難以插入圓的榫孔，喻難以和諧。枘，榫（sǔn）頭。
22練才：指精熟於聲律的人。練，熟練。洞鑒：洞察。
23疏識：指不熟悉聲律的人。闊略：疏略。
24籟：孔穴。
25南郭之吹竽：《韓非子·內儲說上》說齊宣王喜歡聽三百人一齊吹竽，南郭處士不會吹卻混雜其中。宣王死後，齊湣王喜歡一一聽之，南郭處士只好逃走。此喻不識聲律者只能「隨音所遇」。
26「古之」二句：《禮記·玉藻》：「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宮羽。」27 序：次序。
28律文：使文合律。
【翻譯】
聲律的自然和諧，就如吹籥；反覆求得聲律調和，很像調瑟。調瑟靠移動弦柱，所以有時會不合律；吹籥有固定管孔，所以總是合律。曹植、潘岳的作品，就像吹籥之自然聲律和諧；陸機、左思的作品，猶如調瑟之求得聲律和諧。概舉這四位作家，其他可以類推。另外《詩經》的作者用韻，大多清楚準確，《楚辭》用楚地方言，所以用韻多錯亂。到張華論韻，說陸機多有楚音，《文賦》也說取以成篇而不能改易，可說是繼承了屈原的餘聲，失去了雅正的聲音。凡合律地用韻，其勢如轉動圓形物體，錯亂地用韻，比方榫插入圓孔更不協調，能免除這種不協調，韻律方面就沒有大病了。精於聲律的人洞察其中的奧妙，能夠剖析鑽研文字的音韻；疏於聲律的人對此粗疏不通，只好不顧聲律隨意用字，就像長風吹過孔穴發出聲響，又如南郭先生的濫竽充數。古人佩玉相碰出聲，左邊合於宮音、右邊合於徵音，以此來調節步伐，聲音不失次序。用音韻來使作品合律，怎麼可以忽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