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齊孝公來伐魯[1]，臧文仲欲以辭告。病焉，問於展禽[2]。對曰：「獲聞之，處大教小，處小事大，所以御亂也，不聞以辭。若爲小而崇，以怒大國，使加己亂，亂在前矣，辭其何益？」文仲曰：「國急矣！百物唯其可者，將無不趨也。願以子之辭行賂焉，其可賂乎？」展禽使乙喜以膏沐犒師[3]，曰：「寡君不佞，不能事疆場之司，使君盛怒，以暴露於弊邑之野，敢犒輿師[4]。」齊侯見使者曰：「魯國恐乎？」對曰：「小人恐矣，君子則否。」公曰：「室如懸磬，野無青草，何恃而不恐？」對曰：「恃二先君之所職業。昔者成王命我先君周公及齊先君太公曰：『女股肱周室[5]，以夾輔先王。賜女土地，質之以犧牲，世世子孫無相害也。』君今來討弊邑之罪，其亦使聽從而釋之，必不泯其社稷，豈其貪壤地，而棄先王之命？其何以鎮撫諸侯？恃此以不恐。」齊侯乃許爲平而還。
【注釋】[1]齊孝公：齊桓公之子，名昭。
[2]展禽：即柳下惠，魯國大夫。姓展，名獲，字禽。
[3]乙喜：即展喜，魯國大夫。膏沐：古代婦女潤發的油脂。
[4]輿（yú）師：衆軍，軍旅。
[5]股肱（gōng）：腿和胳膊，意輔弼帝王的重臣。
【翻譯】齊孝公出兵討伐魯國，臧文仲想寫一篇文辭謝罪，請求齊國退兵，但苦於找不到適當的措辭，便去求問於展禽。展禽回答說：「我聽說，位居大國就要做好小國的表率，居處小國就要事奉好大國，這樣才能防備禍亂，沒聽說用言辭就能解決問題的。倘若作爲小國卻自高自大，激怒大國，使它把禍亂加罪到自己身上，那麼就要大難臨頭了，言辭又有什麼用處？」文仲說：「國家已經極其危急了！各種貴重的物品，只要可以送禮的，沒有捨不得割愛的。希望憑著你的說辭去給齊國送禮，能不能講和成功呢？」展禽讓乙喜帶著不值錢的潤發膏脂去慰勞齊國軍隊，並說：「我們國君不才，沒有侍奉好貴國疆界上的官員，讓齊君非常生氣，以至發兵來到我國荒僻的郊野經受風雨，所以派我斗膽前來慰勞貴國的大軍。」齊孝公接見使者時問道：「魯國害怕了嗎？」使者回答說：「小人倒是怕了，但君子並不害怕。」孝公說：「你們國庫空虛，田野乾旱，憑什麼不害怕呢？」使者回答說：「我們憑仗著先君周公和太公的職守。從前周成王命令我們兩國的始祖周公和太公說：『你們都是輔弼大周王室的重臣，曾經全力輔佐先王。如今賜給你們土地，你們要用優質的牛羊等牲畜祭祀天地，盟誓以爲質信，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不互相侵害。』現在你來討伐我國的過失，目的也是讓我們知道悔改予以寬恕了，一定不會滅亡魯國，難道還會貪圖我們的土地，而拋棄先王的遺命嗎？那樣還拿什麼稱霸諸侯呢？就憑仗這個所以君子不怕。」於是齊孝公同意講和，退兵而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