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 墨子
【原文】
墨子者，名翟，宋人也，仕宋爲大夫。外治經典，內修道術，著書十篇，號爲《墨子》。世多學者，與儒家分途，務尚儉約，頗毀孔子。有公輸般者，爲楚造雲梯之械以攻宋。墨子聞之，往詣楚。腳壞，裂裳①裹足，七日七夜到。見公輸般而說之曰：「子爲雲梯以攻宋，宋何罪之有?余於地而不足於民，殺所不足而爭所有餘，不可謂智；宋無罪而攻之，不可謂仁；知而不爭，不可謂忠；爭而不得，不可謂強。」公輸般曰：「吾不可以已，言於王矣。」墨子見王曰：「於今有人，舍其文軒②，鄰有一弊輿而欲竊之；舍其錦繡，鄰有短褐而欲竊之；舍其梁肉③，鄰有糟糠而欲竊之，此爲何若人也?」王曰：「若然者，必有狂疾。」翟曰：「楚有雲夢之麋鹿，江漢之魚龜，爲天下富，宋無雉兔鮒魚，猶梁肉與糟糠也。楚有杷梓豫章，宋無數丈之木，此猶錦繡之與短褐也。臣聞大王更議攻宋，有與此同。」王曰：「善哉，然公輸盤已爲雲梯，謂必取宋。」於是見公輸般。
【注釋】
①裂裳：把衣裳撕開。
②文軒：華美的車子。
③梁肉：泛指美食佳肴。梁，通「粱」。
【譯文】
墨子名翟，是戰國時代宋國人，任宋國的大夫。他一邊治學經學典籍，一邊行修道家方術，著有十篇文章，號稱《墨子》。世上很多人學習他的理論，其觀點與孔、孟的儒家學問有很大的分歧，他提倡勤儉節約，對孔子的學說有不少批判。有一個叫公輸般的能工巧匠，爲楚國製造了攻打宋國城牆用的雲梯，墨子聽說後就急忙往楚國趕，路上腳磨破了，就把衣裳撕下來包上腳，七天七夜終於到了楚國。墨子見了公輸般後勸說道：「宋國何罪之有，你要給楚國造了雲梯攻打宋國呢?楚國土沃民豐，宋國的老百姓卻沒有足夠的土地供他們種莊稼，宋國本來就不富裕，還要被攻打，給楚國增加財富，這不是明智的做法。宋國沒有罪你卻要去攻打它，這是不仁義的做法。你明知這種做法有違仁義還不勸告楚王，這是你對楚國不忠誠。爭辯了卻沒有收效，說明你的態度還不堅定，沒有很強的說服力。」公輸般說：「攻打宋國的事情由不得我，我已經對楚王說過同意他攻宋的話，沒法改變了。」墨子就直接去見楚王，對楚王說：「大王，現在有這麼一個人，寧可扔掉自己華麗的馬車卻要去偷鄰居家裡的一輛破車；自己有錦緞袍服不穿卻要去偷盜鄰居一件短衫；自己家裡有魚肉不吃，反去偷鄰居家的糟糠之食，您說這是個什麼人呢?」楚王回答：「要真有這麼個人，我看他一定是個瘋子。」墨子說：「楚國有盛產麋鹿的雲夢澤，有盛產魚蝦龜蟹的長江漢水，是天下最富足的國家。而宋國連山雞、鮒魚和野兔都沒有，這就好像魚肉和糟糠相比一樣。楚國盛產杷樹、梓樹和豫章樹，而宋國連幾丈高的大樹都沒有，這就像錦緞袍服和短衫相比一樣。楚國攻打宋國，這不和您說的那個瘋子一樣了嗎?」楚王說：「你說得很好。但是公輸般已經爲我造好了雲梯，他說一定能攻下宋國。」於是墨子又要求公輸般來見。
【原文】
墨子解帶爲城，以襆①爲械，公輸般乃設攻城之機。九變而墨子九拒之，公輸之攻城械盡，而墨子之守有餘也。公輸般曰：「吾知所以攻了矣，吾不言。」墨子曰：「吾鉗子所以攻我，我亦不言。」王問其故，墨子曰：「公輸之意，不過殺臣，謂宋莫能守耳。然臣之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早已操臣守御之器，在宋城上而待楚寇矣，雖殺臣，不能絕也。」楚乃止，不復攻宋。墨子年八十有二，乃嘆曰：「世事已可知，榮位非常保，將委流俗，以從赤松子游耳。」乃入周狄山，精思道法，想像神仙。於是數聞左右山間，有誦書聲者，墨子臥後，又有人來，以衣覆足。墨子乃伺之，忽見一人，乃起問之曰：「君豈非山嶽之靈氣乎，將度世之神仙乎?願且少留，誨以道要。」神人曰：「知子有志好道，故來相候。子欲何求?」墨子曰：「願得長生，與天地相畢耳。」於是神人授以素書，朱英丸方，道靈教戒，五行變化，凡二十五篇，告墨子曰：「子有仙骨②，又聰明，得此便成，不復須師。」墨子拜受合作，遂得其驗，乃撰集其要，以爲《五行記》。乃得地仙，隱居以避戰國。至漢武帝時，遣使者楊違，束帛加璧，以聘墨子，墨子不出。視其顏色，常如五十許人。週遊五嶽，不止一處。
【注釋】
①襆：古代男子用的一種頭巾。
②仙骨：道家語，指成仙的資質。
【譯文】
墨子解下自己的衣帶，放在桌上當做是宋國的都城，又摘下頭巾，比作宋國守城的士兵和武器，公輸般就演示攻城的武器和戰術，他的戰術變化了九次，卻都被墨子抵擋回去了。公輸般攻城的武器戰法都用盡，而墨子的防守之術還綽綽有餘。公輸般說：「現在我已經知道怎麼攻破你了，但我不說。」墨子說：「我也知道你用什麼方法攻我，我也不說。」楚王問什麼方法，墨子回答：「公輸般的意思是只要殺了我，宋國就守不住了。但是我的弟子禽滑厘等三百人，早就帶著我傳授的戰術和布置的兵器在宋國都城上嚴陣以待楚國的進攻。即使把我殺了，我所教授的防禦武器和戰術還在，宋國也不會被楚國打敗的!」楚王只好作罷，放棄攻打宋國的計劃。墨子活到八十二歲那一年，感嘆說：「世間的事我已經全都經歷過，也全知道了，一個人的功名利祿不是永遠不變的，我將離開這紛繁雜繞的俗世，去追隨神仙赤松子云游四方!」後來墨子就進了周狄山，專心於修煉道術，一心想得道成仙。他經常聽到讀書聲在山間迴響，有一次他睡下以後，有一個人到他跟前來，脫下衣服替他蓋上腳。墨子就偷看，發現有一個人站在身邊，立刻起身來問那人：「您是不是這山嶽中的神靈，專門超度世人成仙的?如果是的話請您多待一會兒，教誨傳授我些修道的訣竅吧!」那位神仙說：「我知道你誠心修道，所以特地來見你。你有什麼要求呢?」墨子說：「我想長生不老，壽命和天地相同。」於是那位神仙就留給他寫著修道精義的絹書和用朱花配製藥丸的祕方，還教授給他修行的法則戒律和陰陽五行變化的經書，一共二十五篇，並對墨子說：「你本來就有仙風道骨，又聰慧有悟性，得到我給你的這些東西後就能成仙，不需要再拜師學道了。」墨子拜謝過神仙，並按經卷上的要求去修行，得到了具體的驗證，就根據體會把那二十五篇經卷的要點編撰成書，書名叫《五行記》。墨子修煉成地上的神仙，隱居後避開了戰國的亂世。漢武帝時，派楊違作使者帶著白玉和錦緞去邀請墨子，但墨子堅拒不出山。使者看墨子的容顏，仍然像五十來歲的人。他週遊五嶽，不留戀於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