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 軒轅先生
【原文】
羅浮先生軒轅集，年過數百，顏色不衰。立於牀前，則發垂至地；坐於暗室，則目光可長數尺。每採藥於深岩峻谷，則有毒龍猛虎護衛。或民家具齋飯邀之，雖一日百處，無不分體而至。若與人飲，即袖出一壺，才容三二升，縱賓客滿座，而傾之彌日不竭。或人命飲，則百斗不醉。夜則垂髮於盆中，其酒瀝瀝而出，曲藥之香，輒無減耗。與獵人同羣，有非朋游者，俄而見十數，儀貌無所間別。或飛朱篆於空中，則可屆千里，病者以布巾拭之，無不應手而愈。唐宣宗召入內廷，遇之甚厚。因問曰：「長生之道可致乎?」集曰：「輟聲色，去滋味，哀樂如一，德施無偏，自然與天地合德，日月齊明，致堯舜禹湯之道；而長生久視之術，何足難哉!」又問先生道孰愈於張果。曰：「臣不知其他，但少於果耳。」及退，上遣嬪御取金盆覆白鵲以嘗之。而集方休於所舍，忽謂其中貴人曰：「皇帝安能更令老夫射覆乎?」中貴皆不諭其言。於時宣宗召令速至。而才及玉階，謂曰：「盆下白鵲，宜早放之。」宣宗笑曰：「先生早已知矣!」座於御榻前。宣宗命宮中人傳湯茶。有笑集貌古布素者，而縝發朱脣。年始二八，須臾變成老嫗，雞皮鮐背①，鬢髮如絲，於宣宗前涕泗交下。宣宗知宮人之過，遂令謝先生，而貌復故。宣宗因話京師無豆蔻荔枝花，俄頃，二花皆連葉，各近百數，鮮明芳潔，如才折下，更賞賜柑子。曰：「臣山下者，有味逾於此。」宣宗曰：「朕無得矣。」集遂取御前碧玉甌，以寶盤覆之。俄而徹盤，即柑子至矣，芬馥滿殿，其狀甚大。宣宗食之，嘆其甘美無匹。更問曰：「朕得幾年作天子?」即把筆書曰：「四十年。」但十字跳腳。宣宗笑曰：「朕安敢望四十年乎?」及晏駕，乃十四年也。初辭歸山，自長安至江陵，於布囊中，探金錢以施貧者，約數十萬。中使從之，莫知其故。忽然亡其所在，使臣惶恐不自安。後數日，南海奏先生歸羅浮山矣。
【注釋】
①雞皮鮐背：皮膚像雞皮和魚鱗一樣，常用來形容老人。
【譯文】
羅浮先生軒轅集，已經幾百歲了，但容貌並不衰老。站在牀前，頭髮垂下來能到地。坐在昏暗的房屋裡，目光就可以射出幾尺。他經常在深山峻岭中採藥，身邊有毒龍猛虎護衛他。有時老百姓家準備齋飯邀請他，雖然一天有百處之多，但是他用分身法分別前往，沒有不到的。如果和別人喝酒，就從袖子中取出一個小壺，只有二三升酒的容量，然而即使賓客滿座，一整天壺裡的酒也倒不完。有時讓他喝酒，就是喝一百斗也不會醉。夜裡把頭髮垂放在盆中，那些酒就順著頭髮滴進盆里，酒的香味一點兒都沒有減少。他有時和獵人聚集在一起，其中有的遊覽者並不是朋友。一會兒看見有十幾個人，儀表容貌沒有什麼區別。有時扔朱籙在空中飛，就可以飛到千里之外。用布巾擦拭病人，沒有不手到病除的。唐宣宗把軒轅先生召到宮裡，很是厚待他。唐宣宗問他說：「長生的道術我可以得到嗎?」軒轅集說：「廢止歌舞和女色，去掉食物的滋味，對待哀和樂沒有分別，施捨恩惠不偏不倚，自然和天地會合恩德，日月齊明，到達堯、舜、禹、湯的治道。而長生不老的道術，又算得上什麼難呢?」唐宣宗又問軒轅集先生的道術與張果相比，誰能勝過誰。軒轅先生說：「我不知道其他人，只知道我比張果稍不如些。」等軒轅先生退出去以後，皇上就派嬪御拿來金盆遮蓋白鵲來試軒轅先生。當時軒轅集正在他住的地方休息，忽然對那裡的太監說：「皇帝怎麼能再讓老夫射覆呢?」那些太監都不明白他的話是什麼意思。在這時，唐宣宗下詔讓軒轅集快去。才到玉階，軒轅就對宣宗說：「盆下白鵲，應該早放了它。」唐宣宗笑著說：「先生早已知道了。」軒轅集坐在皇帝的御榻之前。唐宣宗命令宮人進茶水，有宮中人笑話軒轅集容貌古怪，衣著樸素，但見他轉眼之間頭髮稠黑，嘴巴鮮紅。一旁年齡十六七的宮人，轉眼之間就變成老太婆，皮膚粗糙像雞皮一樣，駝著背，鬢髮稀疏，在唐宣宗面前涕淚交流。唐宣宗知道宮人的過錯，於是讓她拜求軒轅先生，她的面貌又回復到原來的樣子了。唐宣宗順便說京師沒有豆蔻荔枝花，過了一會兒，這兩種花都連接著葉子，各有近百朵，新鮮芬芳像才折下來的一樣。唐宣宗又賞賜柑子。軒轅先生對唐宣宗說：「我山下的，味道比這個要好。」唐宣宗說：「我沒有得到呀!」軒轅集於是取來皇帝面前的碧玉甌，用寶盤蓋上它，一會兒，撤去寶盤，馬上柑子到了，芬芳的香味充滿了大殿，柑子的個頭兒很大。唐宣宗吃了，讚嘆它甘甜味美，沒有能比得上它的。唐宣宗又問他說：「我能做幾年天子?」軒轅先生就拿過筆寫：「四十年。」但十字跳腳。唐宣宗笑著說：「我怎麼敢奢望四十年呢?」等到唐宣宗晏駕，是十四年。軒轅先生告辭歸山，自長安到江陵，從布囊中拿出金錢，用它布施貧困的人，約有幾十萬錢。護送他的宦官跟隨著他，卻不知道其中玄機。忽然，軒轅先生在他住的客舍失蹤了，使臣惶恐不安。過了幾天，南海奏報軒轅先生返回羅浮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