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人 唐太宗
【原文】
貞觀五年，上謂長孫無忌等曰：「朕聞主賢則臣直。人固不自知，公宜論朕得失。」無忌曰：「陛下武功文德，跨絕古今，發號施令，事皆利物。臣順之不暇，實不見陛下有愆失。」上曰：「朕欲聞己過，公乃妄相諛悅。今面談公等得失，以為鑑誡。言之者可以無過，聞之者足以自改。因曰，無忌善於籌算，應對敏速，求之古人，亦當無比。兵機政術，或恐非其所長。高士廉①涉獵古今，心術聰悟，臨難不改節，爲官亦無朋黨。所少者骨鯁規諫耳。唐儉言辭俊利，善和解人，酒杯流行，發言啓齒。事朕三載，遂無一言論國家得失。楊師道性純善，自無愆過，而情實怯懦，未甚更事，急緩不可得力。岑文本②性道敦厚，文章所長，持論恆據經遠，自不負於理。劉洎性最堅貞，言多利益，然其意尚，然諾朋友，能自補闕，亦何以尚焉？馬周見事敏速，性甚貞正。至於論量人物，直道而言，朕比任使，多所稱意。褚遂良③學問稍長，性亦堅正，既寫忠誠，甚親附於朕，譬如飛鳥依人，自加憐愛。」
【注釋】
①高士廉：李世民長孫皇后、長孫無忌的親舅舅。
②岑文本：字景仁，鄧州棘陽人。貞觀元年（627），官拜祕書郎，兼直中書省，後又授文本侍郎，專典機要。
③褚遂良：字登善，祖籍河南陽翟（今河南禹州），晉末南遷至杭州錢塘（今浙江杭州西）。唐太宗時封河南郡公，世稱「褚河南」。他博涉文史，尤工書法，魏徵向唐太宗推薦褚遂良時曾說：「遂良下筆遒勁，甚得王逸少體。」太宗時歷任起居郎、諫議大夫，累官至中書令。後因反對唐高宗立武則天爲後，屢被貶職而死。傳世碑刻有《同州三藏聖教序碑》、《伊闋佛龕記》、《孟法師碑》等。
【譯文】
貞觀五年，皇帝對長孫無忌等人說：「我聽說皇帝英明那麼大臣就剛直不阿。人難以正確評價自己，大家說一說我的優點和缺點。」長孫無忌說：「陛下的文治武功，都超過古今所有的帝王。發號施令，作出各項決策，都非常正確有效。我忙於執行沒有閒暇，實在沒有看見陛下有什麼過失。」皇帝說：「我想要聽自己的過失，你這是隨便奉承討好。今天要當面議論大家的優點和缺點，以便今後鑒誡。說的人沒有過錯，聽的人應該自己改正。長孫無忌善於運籌計算，反應迅速敏捷，就是古人，也沒有能比得上他的人。領兵的機要和治國的政策，恐怕不是他的長處。高士廉對於古代和現在的知識都通曉，心思敏捷悟性高，遇到困難也不改變自己的立場，做官不搞宗派，所缺少的是不能直言進諫。唐儉說話爽快，善解人意，願意喝酒，敢於講話，輔佐了我三年，卻沒有一句話是議論國家興亡的大事的。楊師道性格淳樸善良，自然沒有過錯，但是性格實在怯懦，辦不了什麼大事，什麼時候都不能指望他出力起作用。岑文本本性誠樸寬厚，寫文章的長處是善於引經據典，道理論述得明白。劉洎的性格最堅貞，說話多對人有裨益，雖然他的態度強硬，但他能夠聽取周圍人的意見、自補缺點，又怎麼會凌駕於他人之上呢?馬周處理事情敏捷，性格很是堅貞正派。至於識別評價人物的本領，直爽地說，我比你們都強。褚遂良學問稍多一點，性格也很堅強正直，既然他很忠誠，非常親近依附於我，就好像飛鳥靠近人，自然應該愛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