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凡童少鑒淺而志盛 1，長艾識堅而氣衰 2，志盛者思銳以勝勞 3，氣衰者慮密以傷神。斯實中人之常資 4，歲時之大較也 5。若夫器分有限 6，智用無涯 7；或慚鳧企鶴 8，瀝辭鐫思 9，於是精氣內銷，有似尾閭之波 10；神志外傷，同乎牛山之木 11。怛惕之盛疾 12，亦可推矣。至如仲任置硯以綜述 13，叔通懷筆以專業 14，既暄之以歲序15，又煎之以日時，是以曹公懼爲文之傷命 16，陸雲嘆用思之困神 17，非虛談也。
【注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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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童少：兒童、青年。
2長艾：老年人。艾，五十歲。
3勝勞：勝任疲勞。
4中人：一般人。常資：普通的資質。
5歲時：指年齡。大較：大致情況。
6器分：才分。
7智用無涯：語本《莊子·養生主》：「吾生也有涯，而知（智）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涯：邊際。
8慚鳧企鶴：《莊子·駢拇》：「鳧脛雖短，續之則憂；鶴脛雖長，斷之則悲。故性長非所斷，性短非所續，無所去憂也。」這裡用短腿自慚的鳧（野鴨）羨慕長腿的鶴來比喻才分不夠的人不切實際地勉強追求文辭之美。企：企羨。
9瀝辭：硬擠辭藻。鐫思：刻意苦思。鐫，雕刻。
10尾閭：傳說中的海水所洩處，見《莊子·秋水》。
11牛山之木：《孟子·告子上》：「牛山之木嘗美矣，以其郊於大國也，斧斤伐之……牛羊又從而牧之，是以若彼濯濯（無草木的樣子）也。」牛山：齊國東南的山名。
12怛（dá）：悲傷。惕：憂懼。盛：通「成」。
13仲任置硯以綜述：謝承《後漢書》載：「（王充）於宅內門戶牆柱，各置筆硯簡牘，見事而作，著《論衡》八十五篇。」仲任：王充的字。
14叔通懷筆以專業：《後漢書·曹褒傳》載：「（曹褒）慕叔孫通爲漢禮儀，晝夜研精，沉吟專思，寢則懷抱筆札，行則誦習文書，當其念至，忘所之適。」叔通：東漢人曹褒的字。專業：指專心於禮儀。
15暄：與下文「煎」意近。歲序：年月。
16曹公：指曹操。懼爲文之傷命：曹操語無考。
17陸雲嘆用思之困神：陸雲《與兄平原書》：「兄文章已自行天下，多少無所在，且用思困人，亦不事復及，以此自勞役。」陸云：西晉作家，陸機之弟。
【翻譯】
大凡年輕人見識膚淺而心志高昂；老年人識鑒力強但體氣衰頹。心志高昂的人思想敏銳，經得起勞累；體氣衰頹的人思慮周密，卻耗傷精神。這實在是一般人的普通資質，年齡變化的大致情形。至於各人的才分有限，而智力運用無邊；有的人像短腿野鴨企羨長腿鶴那樣，硬擠辭藻、刻意苦思，於是精氣消耗於內，有如海水從尾閭處洩漏；神志損傷於外，就像牛山上的草木之受到摧殘。憂傷恐懼造成疾病，也就可想而知了。至於像王充到處放置筆硯以從事著述，曹褒懷抱筆札專心於禮儀，既長年累月地消耗，又夜以繼日地煎熬，因此曹操害怕作文有傷性命，陸雲感嘆運思使精神睏乏，都不是無稽之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