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術 王常
【原文】
王常者，洛陽人，負氣尚義，見人不平，必手刃之；見人饑寒，至於解衣推食，略無難色①。至德二年，常於終南山游，遇風雨，宿於中山。夜將半，雨晴雲飛，月朗風恬。常慨然四望而嘆曰：「我欲平天下亂，無一人之柄以佐我，無尺土之封以資我。我欲救天下之饑寒，而又衣食亦不自充。天地神祇②福善，故不足信。」言訖，有一神人自空而下，謂常曰：「爾何此言?」常按劍沉吟良久，乃對曰：「我言者，平生之志也。是何神聖，降臨此間?」神人曰：「我有術，黃金可成，水銀可死。雖不足平禍亂，亦可少濟人之饑寒。爾能授術於我，以救世人饑寒乎?」常曰：「我聞此術是神仙之術，空有其名，未之見也。況載籍之內，備敘秦皇漢武好此道，終無成，但爲千載之譏誚③。」神人曰：「秦皇、漢武，帝王也。帝王處救人之位，自有救人之術而不行，反求神仙之術則非。爾無救人之位，欲救天下之人，固可行此術。」常曰：「黃金成，水銀死，真有之乎?」神人曰：「勿疑，有之哉。夫黃金生於山石，其始也是山石之精，而千年爲水銀；水銀受太陰之氣，固流蕩而不凝定。微遇純陽之氣合，則化黃金於倏忽也。今若以水銀欲化成黃金，必須在山即化，不在山即不化。但遇純陰之石，氣合即化也。我有書，君受之勿疑。」常乃再拜神人。神人於袖中取一卷書授常，常跪受訖。神人戒之曰：「讀此書，盡了黃白之道，異日當卻付一人。勿輕授，勿終祕，勿授之以貴人；勿授之以道流僧徒，彼皆少有救人之術；勿授之以不義之輩，彼必不以饑寒爲念。黃金成，濟人之外，勿奢逸。珍重我術，珍重我言；如不然，天奪爾算。」常又再拜曰：「神人今授我聖術，固終身無忘也。但乞示我是何神聖，使我知大惠之處。」神仙曰：「我山神也。昔有道人藏此書於我山，今遇爾義烈之人，是以付爾。」言訖而滅。常得此書讀之，遂成其術。爾後多遊歷天下，以黃金賑濟乏絕。
【注釋】
①難色：指爲難的表情。
②神祇：泛指神靈。
③譏誚：冷言冷語地譏諷。
【譯文】
王常是洛陽人，憑藉意氣崇尚正義，看到別人有不平之事，一定要親手殺掉壞人；看到別人飢餓寒冷，甚至於把自己的衣服脫下，把自己的糧食給他們，一點也沒有爲難的神色。至德二年，他曾經到終南山去遊歷，遇到風雨，就住在山中。快到半夜的時候，雨過天晴，雲彩飄移，月色明亮，風已平靜。王常感慨地四處望望，嘆息說：「我想要平定天下的禍亂，卻沒有一個人一件武器來輔佐我，沒有分封我一尺一寸的土地來資助我；我想要拯救天下挨餓受凍的人，而自己的衣食又不充足。看來天地神靈保佑行善事的人一說，還是不能相信啊。」說完，有一個神人從空中下來，對王常說：「您怎麼說出這樣的話來?」王常按著劍柄沉思了很久，才回答說：「我說的話，是我平生的志向啊!你是哪裡的神聖，降臨到這裡?」神人說：「我有方術，可以把水銀變成黃金，雖然不能平定禍亂，也可以稍微救濟人們的饑寒。你能向我學習仙術，去救濟世人的饑寒嗎?」王常說：「我聽說這個方術是神仙之術，只是聽聞它的名字，但從來沒有見到這樣的方術啊。何況書籍上詳細講述了秦始皇、漢武帝喜好這種道術，努力尋找，最終也沒有成功，只爲人們留下千年的笑柄。」神人說：「秦始皇、漢武帝是帝王啊，帝王處在救人的地位上，自然有救人的辦法，但卻不施行，反而去尋找神仙的方術，這就不對了。你不處在救人的地位，卻想要救助天下的人，當然可以施行這個方術了。」王常說：「黃金生成，水銀消失，真有這樣的事嗎?」神人說：「你不要懷疑，確實有這回事。黃金從山石中生成，它當初也是山石的精華，經過一千年變成水銀；水銀接受了太陰之氣，本來流動而不凝固，如果遇到純陽之氣與它匯合，那麼在轉眼之間它就變成黃金了。現在如果想把水銀變成黃金，必須在山上煉化，否則就不能煉化。只要遇到純陰的石頭，陰陽二氣匯合，就煉化了。我有書，你把它拿去，不要懷疑。」王常就向神人拜了兩拜。神人從袖子裡拿出一卷書交給王常，王常跪著接過來後，神人又告誡他說：「讀了這卷書，你就完全明白了點石成金之術，將來應當再交給另一個人。但不要輕易傳授，也不要一直保密，不要把它傳授給地位高的人；也不要把它傳授給道士和尚這類人，因爲他們都有些救人的辦法；更不要把它傳授給不義之徒，他們必然不把別人的饑寒放在心上。黃金煉成以後，除去救濟窮人之外，不要貪圖奢侈淫逸。珍重我的方術，珍重我的話，如果不這樣做，天將奪你的壽命。」王常又拜了兩拜說：「神人今天傳給我神聖的方術，我當終身不忘。只是請求您告訴我，您是什麼神聖，使我知道這個大恩的來處。」神仙說：「我是山神啊！從前有個道人把這卷書藏在我的山中，今天遇到你這個剛烈有義氣的人，所以給了你。」說完就不見了。王常得到這卷書，把它讀通了，終於學成了這個方術。此後，他遊歷天下，拿黃金去賑濟貧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