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舉 進士歸禮部
【原文】
俊秀等科，此皆考功主之。開元二十四年，員外郎①李昂性不容物，乃集貢上與之約曰：「文之美惡，悉之矣。考校取檢，存乎至公。如有請託於人，當悉落之。」昂外舅常與進上李權鄰居相善，遂言之於昂，昂果怒，集貢人，數權之過。權謝曰：「人或猥知，竊聞於左右，非求之也。」昂因曰：「觀衆君子之文，信美矣。然古人云，瑜不掩瑕，忠也。其詞或有不典雅，與衆詳之若何?」皆曰：唯。權出謂衆曰：「向之言，其意屬我也。昂意在此，吾落必矣，又何籍焉。」乃陰求昂瑕。他日，昂果摘權章句小疵，牓於通衢以辱之。權拱而前，謂昂曰：「禮尚往來，鄙文之不臧，既得而聞矣，而執事昔以雅什，嘗聞於道路，愚將切磋，可乎?」昂怒而應曰：「有何不可!」權曰：「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閒，豈執事之詞乎?」昂曰：然。權曰：「昔唐堯②老耄③，厭倦天下，將禪許由，由惡聞，故洗耳。今天子春秋鼎盛，不揖讓於足下，而洗耳何哉?」昂聞惶駭，訴於執政，謂權狂不遜，遂下權吏。初昂強復，不受囑請。及有勢位，求者莫不允從。由是廷議以省郎位輕，不足以伏多士，乃命吏部侍郎專知焉。
【注釋】
①員外郎：官名。三國魏末始置員外散騎常侍，晉以後稱員外散騎侍郎，簡稱員外郎。隋開皇時，尚書省二十四司各設員外郎一人，爲各司之次官。唐以後直至明清，各部都有員外郎，位在郎中之次。員外，指正額以外的郎官。
②唐堯：帝嚳次子，因封於唐，故稱唐堯。在位百年，有德政，常徵求四岳的意見，設立謗木，讓平民可以發表意見，鼓勵薦舉賢人，最後讓位於舜。
③老耄：古稱大約八十至九十歲的年紀。
【譯文】
京試中的俊秀等科目，都由考功員外郎主考。唐玄宗開元二十四年，員外郎李昂性格激烈，不容私情，於是他召集所有參加考試的學子們和他們約定說：「你們文章的好與不好，看了文章就都知道了。批閱卷子，一定大公無私。如果誰要請人說情，我一定讓他落榜。」他的岳父跟參加考試的李權住鄰居，相處又好，於是給李權說好話。李昂果然發怒，召集諸生，批評李權的過錯。李權謝罪說：「我是個愚人，私下跟人說了這件事，但並沒有求他說情。」李昂說：「我看大家的文章寫得都很好。但是古人說，好的玉石也可能有瑕疵，這是很對的。假如文章中有不恰當的地方，我將向大家通報，好嗎?」大家都說：「好的。」李權走出去之後跟衆人說：「李昂剛才的話，是衝著我來的。他這麼看待我，我肯定落榜，我還有什麼希望?」於是暗地搜集李昂的過錯。幾天後，李昂果然把李權文章中的小毛病摘出來，寫在榜文上，貼在大路上以羞辱李權。李權先向李昂行禮，然後說：「禮尚往來。我的文章寫得不好，已經知道了。你的文章和言論，許多路人都聽說過，咱們切磋一下，可以嗎?」李昂生氣地回答：「有什麼不可以?」李權說：「『耳臨清渭洗，心向白雲閒』這是你的話嗎?」李昂說是。李權說：「從前唐堯年老，倦於政事，打算禪位給許由。許由不願聽他的嘮叨，所以才洗耳。當今皇上年富力強，沒有準備把皇位禪讓給你的意思，你爲什麼要洗耳?」李昂聽了這話非常恐懼，向上級申訴，說李權狂妄不謙遜，結果把李權給捉了起來。起初李昂很正直，不徇私情。後來他升了很有勢力的官位，別人求他辦事沒有不答應的。因爲這個，廷議認爲考功員外郎職務不高，不足以讓那麼多讀書人服從、尊重，所以，此後讓吏部侍郎專管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