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 郭璞
【原文】
郭璞字景純，河東人也。周識博聞，有出世之道鑒，天文地理，龜書龍圖，爻象讖緯，安墓卜宅，莫不窮微。善測人鬼之情狀。李弘、范林明道論，景純善於遙寄，綴文之上，皆同宗之。晉中興，王導①受其成旨，以建國社稷。璞盡規矩制度，仰范太微星辰，俯則河洛黃圖，夫帝王之作，必有天人之助者矣。王敦②鎮南州。欲謀大逆，乃召璞爲佐。時明帝年十五。一夕集朝士，問太史：「王敦果得天下邪?」史臣曰：「王敦致天子，非能得天下。」明帝遂單騎微行，直入姑熟③城。敦正與璞食，璞久之不白敦。敦驚曰：「吾今同議定大計，卿何不即言?」璞曰：「向見日月星辰之精靈，五嶽四海之神祇，皆爲道從翌衛，下官震悸失守，不即得白將軍。」敦使聞，謂是小奚戲馬。檢定非也，遣三十騎追，不及。敦曰：「吾昨夜夢在石頭城外江中，扶犁而耕，占之。」璞曰：「大江扶犁耕，亦自不成反，反亦無所成。」敦怒謂璞曰：「卿命盡幾何?」璞曰：「下官命盡今日。」敦誅璞。江水暴上市。璞屍出城南坑，見璞家載棺器及送終之具，已在坑側，兩松樹間上有鵲巢，璞逆報家書所言也。謂伍伯曰：「吾年十三時，於柵塘脫袍與汝，吾命應在汝手中，可用吾刀。」伍伯感昔念惠，銜涕行法。殯後三日，南州市人，見璞貨其平生服飾，與相識共語，非但一人。敦不信，開棺無屍。璞得兵解之道。今爲水仙伯，注《山海經》、《夏小正》、《爾雅》、《方言》，著《遊仙詩》、《江賦》、《卜繇》、《客傲》、《洞林雲》。《晉書》有傳。
【注釋】
①王導：字茂弘，晉朝琅邪臨沂（今山東臨沂）人。琅邪王氏，從太保王祥以來，一直是名門望族。王導在少年時代就很有識量，及長爲司空劉蹇所知，被任爲東閣祭酒，遷祕書郎、太子舍人，後參東海王司馬越軍事。
②王敦：字處仲，晉朝琅邪臨沂（今山東臨沂北）人，士族出身，王導從兄。早年任給事黃門侍郎，繼劉陶任揚州刺史、都督征討諸軍事。與王導共同扶植司馬氏的江東政權。
③姑熟：即今安徽當塗縣。爲東晉時都城建康的西南藩籬。
【譯文】
郭璞，字景純，河東郡人。他見識很廣、博學多聞，懂得超脫凡俗的道學真諦，對於天文地理，大禹時神龜背上六十五個字的《洛書》，龍馬從黃河中負出的《河圖》，預言未來的《讖書》和《緯書》，占卜星象以及給陰宅和陽宅看風水定位置的書，他沒有不懂的。他還善於觀測人鬼的情狀。李弘、范林明道論，景純善於遙寄，做學問的人都以他們爲宗師。東晉中興的時候，丞相王導接受了他們的學說，作爲建國家保社稷的理論基礎。郭璞精通國家的制度規範，他上知天上星辰對帝王的佑護，下知《洛書》、《河圖》對社稷的保障，認爲帝王建國立業必須有天神的佑助。丞相王導的表弟王敦當時任荊州和江州刺史，想要謀反奪取皇權，就召郭璞輔佐他。當時晉明帝才十五歲。有一天，明帝召來了朝臣們，問太史說：「你看王敦造反能得天下嗎?」太史說：「王敦只是想挾制天下，並不能得天下。」於是明帝騎上馬，換了普通人的衣服，一個人進了姑熟城。當時王敦正和郭璞一起吃飯，郭璞很長時間沒有和王敦說一句話。王敦生氣地問：「我請你來是和你商定奪天下的大計，你怎麼總不說話?」郭璞說：「我剛剛看見天上日月星辰的精靈和地上五嶽四海的神仙都侍衛著一個人進了姑熟城，我十分震驚，走了神兒，才沒和你說話。」王敦派人去打探，說是一個小奴僕在姑熟街上跑馬嬉耍呢。王敦越想越不對，就派了三十名騎兵去追趕，卻沒追上。王敦又對郭璞說：「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我在石頭城外的江中扶犁耕田，你給我占卜一下。」郭璞說：「在江里耕田，意思是不能反，反了也不會成功。」王敦大怒，又問郭璞：「你算算你什麼時候死?」郭璞說：「我今天就會死!」王敦於是殺了郭璞。江水暴漲進了街市，郭璞的屍體被衝到城南一個坑內，只見他的家人早就在那裡準備好了棺木，送終的用品放在坑的旁邊，兩棵松樹上有個鵲鳥的窩，這是因爲郭璞事先就寫信告訴家裡自己的死期。郭璞被殺前對行刑的劊子手說：「我十三歲那年，在柵塘脫下袍子送給你，那時我就知道我的命應該送在你手裡，只是請你用我的刀殺我吧。」劊子手感念過去郭璞對他的恩惠，流著淚行了刑。郭璞埋葬後三天，南州街上的人看見他賣自己以前穿過的衣服，並和認識的人交談，而且不止一個人見到了他。王敦聽說後不相信，打開郭璞的棺材一看，發現裡面是空的。這是因爲郭璞借兵解成仙了。郭璞作了水仙伯，註解過《山海經》、《夏小正》、《爾雅》、《方言》，他的著作有《遊仙詩》、《江賦》、《卜繇》、《客傲》、《洞林雲》等。《晉書》中有他的傳記。